本文转自:驻马店日报
信 仰
五月
饱满的力量如雷一般滚过平原
轮番炸响在乡人的梦中
墙角里的镰刀闪着露水与月光
等候黎明到来时 霍霍向田野
而今 它们俱憔悴了
为那里已不是 任它们驰骋的疆场
憔悴的还有我的乡叔乡伯
他们那背过行李 背过货物
背过城市钢筋水泥的脊背上
堆积了隐痛
再背起麦口袋 已不似当年豪情
一整箱啤酒也解决不掉的疲惫
伏在他们凌乱的发丛间
黄昏里有人抓过一把麦子在言语
你终于填饱了我的肚子 然而
别样的饥饿感却醒来了
那时麦子还是一种信仰
如珍珠一粒粒
滑过祖父欣喜的手掌
人人都相信
手握着神圣的麦子便握住了宇宙
麦田就是孕育世界的海洋
如今却把村庄困成了孤岛
新的饥馑
像朔风卷逐戈壁的沙砾
卷逐我们离开土地
如微尘 随风飘向四方
如虱子
寄生在华丽城市的陋暗裙褶里
暗 示
我曾无数次经过你身旁
日落前的那一抹红云
那一晚村庄的宁静 和
你枕畔的蛙声虫鸣
你可曾懂得 那些暗示的谜语
当你步行街头
那乞讨的老人伏地而书
他专注的眼神偶然抬起
目光中深长的一瞥向你
如向一片苍茫草原
你可曾注意
在那荒秽的两岸间
有一丝明澈
正是我 在将你的心灵洞悉
我曾整夜在田野静默
朝雾弥漫 暮色四合
流月光在你枕畔
茫茫地围绕 却不近前来
我的心意在于
为你洞悉 而无以言白
切 问
又一次
该埋葬的埋葬该迁移的迁移
脚步所及的地方尽是
田野撤退的证据
大地 那被抽干了汁水的老乳娘
安足仰卧
坦然裸露着黄而干瘪的胸脯
任随秋风刻磨
是谁日复一日将风筝抛进深空
用闭上的那只眼切问长线另一端的
风的流向 以及
一切物种演化的规律
而宇宙的脉象
被这大地沸腾的意绪搅乱了
迟迟提供不出一个诊断的结果
缄 默
那不是月晖的明
是早醒的晨雾
晚睡的暮霭
是永恒的开始与永恒的终结
是无数逝去的灵魂缔结的
缄默
在村外的原野上
在古老的墓地坟顶
在寂寞的行道树间
在潺湲的水流声里
在秋玉米的裸根上
在广博的夜暗中
它们流溢 簇拥 亘古地遥望
凝视着村庄里那一盏盏摇曳的微光
无声地召唤着
或等候着它们的消失
隐 士
太阳迈着昏黄的步子走过广袤
我缓随其后
携一把寂寥追逐空旷直至山脚
三月昏昏
因为雨的失约而延迟了春讯
枯黄 凋零 附耳我听到
一群种子和虫卵在土地下烦闷得呻吟
一队干枯的豆秧站立在河岸上
迎风摇响空空的干瘪的荚壳
很像那位傲气的说客
两千年前倚在贵人的门边弹着剑鞘而歌
如今 不再有人听说客的弹唱
也没有人在意 风把这一片豆荚摇响
田野上的人们都哪里去了呢
大地也如同弃妇一般哭丧着脸
我想以一副铁犁的重量
犁过这片荒弃的土地
幻想用我独有的力度
狠狠抚慰大地的孤独
同时我这颗空荡的心
也将被大地的坚实填满
失 约
总有些雨 不肯守时
总有些风 不期而至
面对这些捣蛋鬼
麦子惊讶过失望过痛苦过
然后都习以为常了
忍一忍 挺一挺
即便一时倒下
待风去后 待雨来时
麦子收拾一下情绪
仍重新站起来
每年都能奔赴一个灿烂的结局
然而这一次 雨实在过分了些
麦子的绝望 一日胜过一日
直到抑郁在心中发了芽
于是六月
一群麦子没能履行丰收的约定
乡村教师
四月的太阳一跃而出
君临大地 驱退了柔靡晨霭
一个身影从土地上直起腰来
宽宽的脊背遮去了半亩小麦
学校里的铃声如号角传进耳中
他大踏步跨出麦田
箭一般射回村庄
那扔在田埂上的一把草上
有几颗欲坠的露珠正在闪烁
他从院子里推出那辆老永久
左手间夹着一个大个馒头
起身跨上车
还不忘回头向院子里喊一声
我走咧
那脱换在门外的泥鞋子里
还残留着他脚上的余温
多变的海洋与伪装的山
母亲心中有一个大海
她却没有统领大海的力量
有时她面含微笑
如缓波徐行于春冰
有时她半天闭口不语
嘴角猛然间提起一座大山
劈头盖脸掷向我们
随后就瘫坐在那里
虚弱得禁不起一丝惊吓
假牙一含入父亲口中
瞬间又撑出一张国字脸的威严
而我却再不会上当了
假牙卸去的样子已然深入我的记忆
像一座大山的崩颓
那凹陷的嘴如一个黑洞
拽着千沟万壑的气势
轰然崩塌 坠入无底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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